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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懒色女人花恋蝶(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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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拿菜刀的花恋蝶(四)

她两鬓间血染白发飘飘,沾血的粉玉脸颊僵硬如冰,淡唇浅浅勾起,柔和的笑凝滞在唇角,烟灰色澄透眸子燃烧着诡谲怪异的光芒,整张脸呈现出无法言喻的微妙扭曲,身周三尺地界似乎被一层阴毒狂暴的黑气笼罩,硬生生与三尺之外的青白天光划分出界限,在销魂仙境般的花庭中比黄大虎一群地痞泼皮还突兀可怕。

刹那间,黄大虎的哀嚎没有了,地痞泼皮的淫笑消声了,那个缩在红罗身后嘤嘤哭泣的幼倌骇得忘了发声,连在花庭中不断欢鸣的鸟儿都哑了。除了叠叠的飞泉瀑布声和汩汩水流声外,整个花庭再也寻不出一丝额外的活物声音。

穿过茶座,顺脚勾起一张尚还完好竹案,拖拽着一起来到红罗夫君并一群地痞泼皮面前。花恋蝶将无头乌骨鸡掷于竹案上,菜刀扬起,似又想起什么,刀在空中顿住,转头向红罗柔声笑道:“对了,红罗夫君,到我身边来,这里交给妻主料理足矣。”

和往常一样温和柔软的声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澄透的烟灰色眸子翻滚着炙热嗜血的诡谲亮光,唇边的笑容明明已经凝滞,偏偏嘴角又奇异地往上扬出更高的弧度,使一张清朗端正的面庞扭曲得越发厉害。这……根本就不是他所熟悉的妻主,他所了解的恋蝶,倒像……像个恶鬼?!

红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莫名惊恐,拉着身后浑身僵硬的幼倌,踱步移到花恋蝶身边。目光掠过还在空中滴血的沾了根乌黑鸡毛的菜刀,他抿了抿唇,终于艰难地问出:“恋蝶,你……你正在杀鸡么?”

“是啊,我正准备给红罗夫君煲个强身健体的天麻乌鸡汤,谁知道凌雪就冲进来说有人聚众闹事。”她举着刀,拈掉刀锋边的那根鸡毛,唇边凝滞轻柔的笑容中勾出一丝狰狞,踮起脚在红罗有些发白的颊上吻了吻,“别怕,我的红罗,有恋蝶妻主在。”

红罗嗫嚅一下嘴唇,最终没有说出令自己惊恐的源头是她。不过心却在这柔软的一吻中定了下来,不管怎样变化,恋蝶还是他的恋蝶,对他无比上心的妻主。冲身边的白发女人展开个淡淡的温润浅笑,伸指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染血白发拨到耳后:“有恋蝶在,我不会怕。”

花恋蝶回他一个怪异扭曲的微笑,转头定定地看向对面一群地痞泼皮,继续轻声问道:“说啊,谁要强了姐的红罗夫君?”手中菜刀高高举起晃了晃,阳光下闪出一片光亮,随即重重劈砍而下。

“啊──”不知是谁冒出一声尖叫。

竹案上的无头乌骨鸡噗地一声,被完美地对剖成两半,残余在腹内的鲜血溅了菜刀满身,也将花恋蝶的脸庞、胸口以及握刀的手再度喷染上鲜艳血红。

“黄大虎是吧,每月依照惯例交纳银钱,姐没多说一句。怎么?你就当姐很好欺负是不是?”菜刀扬起,再次狠狠落下,对剖成两半的乌骨鸡变成四块,腹内的五脏六腑尽数流出。

花恋蝶左手从脏腑中抠捡出暗黑的鸡心,在指间使力捏揉。嘴角轻轻裂开,舌尖缓缓伸出,舔去溅到下唇上的殷红,灰眸中诡谲怪异的光芒大盛,身周笼罩的阴毒晦暗更是狂暴扭曲,表情狰狞得宛似从十八层地狱爬出的吃人恶鬼。

满花庭的地痞泼皮,包括坐在圈椅上的黄大虎,躲在楼廊处的倌子,全都被震骇得半点也动弹不得。

“恶……恶鬼……”只听砰的一声,一根长棍跌落地上,一个瘦小男子面色煞白铁青,细小的双眼暴鼓,满是惊恐骇怕。忽地双手抱头萎在地上不断地瑟缩颤抖。

“你他爷爷的才是恶鬼!”花恋蝶出口啐骂。手指轻动,指间破心掷到瘦小男子的额头,将他打个趔趄,仰翻在地。同时右手菜刀第三次扬起砍下,竹案瞬间一分为二,案上的乌鸡尸块、鸡肝、鸡肠、鸡血散乱一地。

“黄大虎,你说,你欺到了姐的依君馆,欺到姐的红罗夫君头上,姐该给你个什么教训?”温和雅致的磁音阴恻恻,冷森森,透着亟欲勃发的狂暴兴奋。

“不不不,二倌主,误会!是误会!”终于回过神的黄大虎唰地从圈椅上站起身连声赔笑,凶戾的表情变得谄媚惊惶,冷汗早已湿透里外两层衣衫。他好歹也算精通些拳脚功夫,那自数百米之远便能准确击中他胯下命根头部的断鸡头,那重重挥刀砍下却两次都未断的竹案,那身诡异可怕的扭曲嗜血杀气,那副狰狞的吃人恶鬼形貌都充分证明了一点,眼前这个曾一度认为温和可欺,软绵绵的二倌主是个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

“误会?”花恋蝶斜斜挑起右眉,“那依君馆今日所有的损失如何计算?”她跨前一步,菜刀一扬,砍向身旁某个哆嗦地痞手中的长刀。咯咔,长刀变成半截短刀。

“赔!我赔!”黄大虎弯着腰,直抹额上如瀑冷汗。

“惊骇客人,欺负幼倌?”菜刀飞旋而出,地痞泼皮们只觉腰间一凉,亵裤竟全部脱落在地。只听一声声啊啊惨叫,便见一群男女扔掉手中刀械棍棒,该提掉落的裤子。

“赔!我赔!我全赔!”黄大虎双膝噗地跪倒在地,两手紧紧护住兀自疼痛不已的下身,忙不迭地回道。

“那羞辱姐的红罗夫君又该如何赔付呢?”花恋蝶冷声哼笑连连,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菜刀倏地砍进青石板中,只露出一柄刀把,烟灰眸子突地一翻,凶戾喝道,“说,姐该不该废了你?”

黄大虎惊得猛地一抖,身体在那兜头压下的扭曲杀气中竟再也控制不住地微颤起来,一向凶残狠辣的铜铃环眼中盛满了恐惧,“二倌主,我错了,我该死!我错了,我该死!”他抬手便连扇自个数个耳光,粗横的脸上涕泪纵流。

“说错了有用的话,还要官府衙门干什么?”花恋蝶不慌不忙地一寸寸拔出菜刀,凶戾的雅致磁音含上诱哄,“来,黄小猫乖乖,把你的宝贝命根子露出来,姐帮你切了,再帮你缝好,保证不会要你的命。”她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这点子小手术完全难不倒她,只是不保证术后感染问题。

“呜呜,二倌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吧。”黄大虎健硕的身体不断地发抖,哭喊着求饶。他知道自己丢脸丢大了,但没有被那层扭曲的狂暴阴毒杀气笼罩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到什么叫打从骨子里的恐惧!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感受过的扭曲嗜血的恐惧!此刻,他只想逃离,远远地逃离。“呜呜,小的没有娶妻,也没有为夫,还没为黄家传宗接代啊,二倌主,求求您,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第030章 拿菜刀的花恋蝶(五)

黄大虎哭求着,又猛地向一边的红罗死命磕起头来:“倌主,小的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收了春风馆的银子,这才来闹事的,小的错了,错了。只要倌主饶了小的,小的立马就带人去砸烂春风馆!”

“错什么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做人要讲信用,这是再对不过的事了。不过像你这样很不仁义地反砸回去,的确对了姐的胃口。只是──”花恋蝶拉长声音,桀桀低笑,僵硬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潮红,“姐我好久没动刀子割过人体了,很是想念呢。黄小猫乖乖,来,你若不愿意切宝贝,姐就帮你把宝贝面上的皮肉剥开,将里面那根精管断了。”纤长染血的手毒蛇般逐渐向黄大虎下身探去。

黄大虎脑子一懵,刹那空白一片,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恋蝶!”温润的轻斥及时响起,一根棍头啪地点在花恋蝶猥琐探出的手背上,“你要真摸了这臭男人的东西,就一个月都别想碰我!”瞪着她的狭长黑眸似怒非怒,似嗔非嗔,风流媚骨妖娆婉转,一缕缕钻进她发热发狂的心脏和血液中。

花恋蝶偏头仰看站在身边的红罗,眨眨眼,再眨眨眼,立即将手里的菜刀决然扔掉,唰地收回双手,在油布罩衣上蹭了又蹭。站起身,讨好地搂住红罗柔韧的纤腰,头靠在他颈窝处厮磨,撒娇道:“对不起嘛,红罗夫君,我一拿起刀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切割的狂热兴奋中。不过只要没谁惹我,我还是能控制住切割肉体的欲望的。”

这是花恋蝶的悲哀体质,从小她只要拿起金属刀具,无论是巨型长刀,还是小巧水果刀,整个人就会处于扭曲的狂暴兴奋,总想砍东西,切东西。进入西医主修外科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当游医她接得最多的病例就是替人动刀子。只是每逢轮到她解剖人体,身周三丈以内绝对没有半个人伴驾,被她切割的病人眼睛统统都会蒙上一层黑布,原因就在于当她拿起手术刀时,那副模样活生生就是一神经质的变态杀人狂表情。

进入烹饪学校学习时,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动乱,她都是用逼真的塑料刀装样子,回家之后再慢慢练习出来的。亲人们无不对她这天生的可怕德行敬而远之,好几任男友也是在不小心目睹她拿小刀削水果、那菜刀切菜的恐怖模样后落荒而逃,再不复寻。

“陷入切割的狂热兴奋中?控制住切割肉体的欲望?”红罗环住她的腰身,看着她挑眉玩味地重复。眼前的白发女人周身阴毒狂暴的扭曲黑气已尽数散去,眉眼还是像以往那般温和清朗,染血的粉玉脸颊不显嗜血,倒像只花猫般可爱调皮。

啊?!花恋蝶悚然一惊,这才猛省自己不经意间脱口泄露出了某些不得了的内容。谄笑的脸唰地垮下,躲闪着他逼视的目光,低头期期艾艾道:“红罗……其实……其实吧,我……我拿刀的模样也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像……像神经质变态。但是……但是我在操刀的全过程中脑子里是理智冷静的,总的说来还是……是纯善无害的。”好不容易结结巴巴说完,眼眶已有些发涨了,联想到以往的恋爱惨败,一颗心晦暗无比。唉,红罗夫君不会因此要和她离婚吧?

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

脑子里是理智冷静的?

总的说来还是纯善无害的?

骗子!睁眼说瞎话的超级大骗子!!

无数道不置信的惊骇目光扫过地板上的乌鸡碎尸碎肠碎肝以及点点殷红,如果说那种吃人的恶鬼模样还叫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那副嗜血的狂暴扭曲还叫理智冷静、纯善无害?那……那十几根裤带都白断了,他们的气都白喘了、心都白跳了、身体都白抖了、眼泪冷汗都白流了。

红罗轻轻推开怀里的女人,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递到她手中:“恋蝶,抬起头看我。”

花恋蝶正被红罗夫君不言不语的推开打击得浑身冰凉,手上突然又被塞进一把菜刀。愕然间,耳边响起他温润却平淡无波的声音,心顿时沈入万年寒潭。

又一次失恋了吗?只是这一次心不痛,却很冷很冷呢。她低头握着刀,眼里的酸涨逐渐冻结。

“恋蝶,抬起头看我。”这一次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融进了几分宠溺和纵容,男人瘦长玉白的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心里一动,一颗心突地从万年寒潭中跳出来,慌忙抬头朝红罗露出个微笑。

红罗扶着她的肩,定定看了她片刻,猝然出手夺掉她手里的菜刀,一把扔得老远,再偏头对她上下仔细打量。俄尔,猛地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口里发出惬意的温润媚笑:“恋蝶,果然,果然,你一拿刀,那眼神、唇角、脸颊、气质、整个人都变成了鬼。刀一扔,刹那间又变回了人。呵呵,你简直比跪在地上耍把戏的黄小猫还要有趣可爱。”

呃──

红罗夫君,你没被我吓着,没闹着离婚,没跑得没影,甚至还觉得我可爱有趣,说实话,我听在耳里那是相当的狂喜兴奋。但你也不能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做活体实验打击我吧?姐这么漂亮,那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丑男能比吗?花恋蝶倚在红罗瘦削温暖的胸膛中,忐忑的心虽然放下了,精神上却很是有些郁闷。

黄大虎在抽噎中也很郁闷,他明明叫黄大虎来着,眼下却不得不改名成了黄小猫。还有,他不是在耍把戏,他只是被某个堪比恶鬼的白发女人吓到了。不过,看这事态良好,氛围温馨的情形,自己的命根子应该是保住了。至于赔多少银子,他只希望别陪得倾家荡产就行了。

依君馆的二倌主就是个煞星,吃人的恶鬼,他从今以后一定、必定、肯定会绕着依君馆走,再也不要看到她了。

只是世事难料,次日,黄小猫赔上万两银子之后,花恋蝶手拎菜刀在他面前一转,他就自动自发地带着一群地痞手下成为了依君馆的专属跑腿。

后来,每当有好事者问起这群地痞为何不但偃旗息鼓地没继续闹事下去,还奉上万两银子跑腿作赔时,总会得到不知所谓的两个字──“恶鬼。”再问,就是一脸惨白地落荒而逃,令人莫名其妙外加一头雾水。

至于当日在场的倌子们无论大小,每每被客人问起时,个个都讳莫如深地直摇头,且还惊慌不已地东张西望,像是怕被谁看见似的。

那日的地痞打砸事件就这样谜一般结束了,只知此后再无人敢去依君馆闹事。

第031章 仲秋祭月

早在千年前的离朝,历朝帝王就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习俗。其祭祀的场所称为日坛、地坛、月坛、天坛,分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九州岛礼记》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当中的夕月之夕,指的正是夜晚祭祀月亮。根据九州岛历法,一年有四季,每季又分孟、仲、季三部分,因此秋分祭月又叫“仲秋祭月”。到前代鲁朝初年,“仲秋祭月”不仅为宫廷及上层贵族所奉行,随着社会的发展,也逐渐深入到民间,并由严肃的祭月延伸为赏月、玩月等多元化的民俗娱乐活动。及至鲁朝中期,“仲秋祭月”被朝廷正式定为“仲秋节”。那一日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现九州岛五大国各小国本就是一百多年前的鲁朝所分,故重大节日风俗与前朝一般无二。

很好,看来只要是封建社会,不管穿到哪个时空,中秋节、春节、元宵等民俗节日都还会一个不落地存在。算算时间,去年的仲秋节她好像正在大山里赶路,生生错过了许多有意思的活动,今年一定要补起。

花恋蝶满意地合上书,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半阖的烟灰眸子弯如天上新月,闪烁着点点亮光。现在是八月初三,离八月十五还有十二天,时间足够了。

盘坐床榻打坐完毕的红罗睁开眼,便看见床案上还在摇曳的烛火,烛台下躺着一本歪斜的《九州岛礼记》。自家妻主正打着大大的呵欠,一滴莹光在眯缝的左眼角处闪动,粉玉面颊在烛光中染着淡淡的晕黄,清朗端正的面庞显得温暖而慵懒。

心头微微一动,他倾过身,双手撑在床榻雕花档板上,将妻主锁在身体和档板中间。低头吻去眼角处那滴泌出的小泪珠,柔声道:“恋蝶,该歇息了。”

芬芳醉人的桃花气息扑面而来,眼角处随即被覆上湿热温柔的吻。花恋蝶闭眼吃吃轻笑,双手娴熟地抽掉男人腰间的束带,自敞开的单衣中伸入,在莹华如玉的肌肤上摸索不休,“红罗夫君身上的肉越来越多了呢。”十指在胸膛上缓缓游移,逐渐寻到两点桃红茱萸捻在指间揉按,暧昧道,“而且新长出的肌肉很结实很诱人,摸着很舒服喔。”这就是内修外练的一大好处啊!

红罗低低笑开,笑声温润中透着无尽的媚骨酥软,唇在花恋蝶颊上不断摩挲,左手也驾轻就熟地从她斜开的衣襟处插入,握住一方秀挺软玉揉捏不已:“夫君也觉得自个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敢问恋蝶妻主,何日才为夫君解开禁制,与你共效鱼水之欢,嗯?”最后一个字音轻微上扬,更是酥媚到了骨髓里去。

花恋蝶身子一麻,顿时酥了半边。双眼半开,伸手挥灭一旁烛火,拥着男人倒卧床榻。手指沿着男人的双臂游走,最后与他十指交握,在他唇边低语:“红罗夫君,别诱惑我,妻主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她在他下唇上使劲咬了一口,淫邪哼笑,“八月十五仲秋节,鸳鸯床上翻红浪。”说罢,舌尖伸进桃香四溢的檀口,撬起香滑湿热的韧舌,柔柔抵住舌根,一股温暖柔和的劲流缓缓流泻而出。

八月十五仲秋节么?红罗在黑暗中轻轻闭上眼,柔顺地任由那股劲流涌入身体,唇角勾出一个媚丽舒然的笑。

转眼间,仲秋已至,早在前夕,各大街小巷便已张灯结彩,搓面人的、扎纸灯的、卖团饼的等各路小摊小贩在街边吆喝不休,朝廷衙门招募的舞火龙会从十四舞到十六,连庆三日。

八月十五仲秋这天,因着家家都要祭月吃团饼庆祝,再结伴上街赏月游玩,故馆楼的生意并不太好。傍晚时分,依君馆便索性关了门,一大群倌子倌奴在后院花庭中摆上长条楠木黑漆描金大案,供上青铜香龛,几大盘新鲜瓜果和一个极大的桃仁芝麻团饼。

待月上柳梢,从红罗开始,众人按身份和年龄逐次对天祭月。

“呵呵,该分吃团饼罗。”

看到最后一个幼倌祭月后,花恋蝶笑嘻嘻地伸手准备去拿摆在盘中的小刀。围站在大案旁的众人眼见她这一举措,原本祥宁的面色统统大变,脚下不约而同地倒退一步,做出仓惶欲逃的架势。幸而一只羊脂玉手赶在粉玉纤手之前及时拿走了小刀,众人这才吁出一口长气,稳下心神,朝自家倌主投去感激的目光。

“恋蝶,由我来切团饼吧。”红罗将众人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抽抽嘴角,心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上月地痞头子黄大虎来闹过一场后,倌子们虽还是时常会和恋蝶调笑两句,但只要恋蝶在膳房里鼓捣膳食,依君馆上上下下除非必要,绝不会靠近膳房半步,连走路都是绕着走的。平素里果盘中的小刀也逐步被其它不属于刀器的物什取代。似乎对恋蝶拿刀的恶鬼模样,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坦然接受。

也罢,他与她是夫妻,无论恋蝶是何般模样,他都全心爱恋,而且这样的恋蝶也更让他放心不是么?唇角溢出清浅温柔的笑,一边思忖,一边下刀,不一会儿便按人数将团饼分成数个小块。

凌雪、朱璧和朱圭上前将分块团饼一一摆入小盘。倌子们便依次上前端走一盘,坐在圈椅上对月细细咀嚼,每个人的脸上渐渐浮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哀戚。

仲秋节,团圆夜。这一天出嫁的妻者或是夫者在夫家妻家中祭月完毕后,也会匆匆赶往原家团聚欢庆,于夜半再返回。

可是,他们,此生身为倌子,身为贱民,从此便与原本的家,原本的亲人再无缘份了。

花恋蝶眸光流转,轻扫花庭。烟灰色澄透眸子越发纯净,犹如一口千年不起波澜的古井。

抬眼凝望天空,月亮已爬过树梢,在楼阁上方高悬,一缕淡淡的白色云丝缓缓地与皎洁的圆月擦肩而过。月光如水、如纱、如脂,倾泻在花庭中的圈椅竹案上,倾泻入满地古朴的青砖缝隙中,倾泻进嗫嗫嚼饼的双双朦胧眼波里。丝丝缕缕的月光,从花庭边的叶隙中遗落,呈现出迷离的斑驳。骤然掠过一道晚风,使得树梢一阵阵颤动。摇落的月光,似片片飞花,待定神看时,又杳无踪迹。

月光在蓝黑的苍穹下优美地舒展着,置身在这样的月色里,使人不由想要返朴归真,做一个宁静远古的梦。

吞咽下最后一口团饼,她屈指敲扣手中瓷盘,轻声哼唱起当代刘周所填的《彩云追月》:“花在此时落,月在此时圆。人间天上,歌起舞飞旋。凤鸟还巢,更无狼烟,寂寞了美婵娟。波涌万种缠绵,海底倒映天。不教浮云将月蔽,心想太平万万年。我有霓裳风吹动,水起涟漪歌抚平。云藏潜龙,月隐寒宫;云须染彩,月洒光晕;彩云追月,云掩秋空;月沾凉意,云载清风;才现欢欣,又惹愁生。此忧谁解?谁是知音?且饮此杯,共语升平,良辰易逝何如梦。”

雅致的磁音低柔轻缓,在这如洗月色中如一只温柔的手将淡淡的朦胧的哀戚一点点抹去,残留一缕缠绵怅然。

唱罢,花恋蝶端起竹案上的清酒一饮而尽,又朗声笑吟:“月光光,风流儿;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割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张塘,钓条鲤鱼八尺长;鲤鱼头,拿来食;鲤鱼尾,拿来尝;中间一截娶娇人。八月十五仲秋节,月光光,燃香龛,团饼好好吃个遍,管它肚子愿不愿。”吟完,将手中瓷盘放在肚子上敲个不停,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扑哧──扑哧──

一声声轻笑忍俊不住地泻出,先前的哀戚怅然尽数消失。

“恋蝶,你呵你呵……”红罗从她手中拿过盘子,笑嗔地在她作势鼓起的腮帮上戳了一下。大雅与大俗竟在转瞬间就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个女人真是……真是……他一时间居然找不出词来形容,干脆转头对在场的所有倌子倌奴正色宣布道,“从今儿个开始,我红罗绝不做那逼倌卖身的背德事儿。你们要是也像我这般寻了个良人,只要赎身的价钱出得合理,拿卖身契走了就是。倘若不幸所托非人,依君馆也算你们的半个原家,随时敞开欢迎各位回来,不管是继续当倌子,还是做倌奴养一辈子都成。”

“倌主!”

“倌主?!”

激动的哽咽声在花庭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红罗端起竹案上的酒杯,起身对月高举,拜了一拜,继续郑重道:“今对月起誓,红罗所言必不违心,也必行之。”随即将清酒一口饮尽。

众多倌子倌奴也起身高举酒杯对红罗弯腰拜下,个个面显激动。凌雪稳稳嗓子,道:“倌主,世人都言倌妓无情,但有我凌雪活着一天,就必为依君馆穷尽心力。”手一扬,杯中酒徐徐饮尽。啪地一声脆响,酒杯在青石砖上跌个粉碎,“若违誓,当如此杯粉骨碎身。”

啪──啪──啪──

月色下响起无数清脆的碎响,一颗颗残破的心在脆响中褪去茫然哀愁,逐渐坚定起来。

不是没有了家,也不是没有了亲人,而是有了个新家,有了新的没有血缘的亲人。

“恋蝶。”红罗轻唤,转头看向搂在他腰间的妻主。

“我的家就是红罗的依君馆,我的亲人就是我的红罗夫君。”花恋蝶微笑着,在他颊上落下个轻吻。二十一世纪离她已经太遥远太遥远,面前这个温润似玉,风流媚丽的男人才是她所满心爱怜眷恋的。

第032章 仲秋夜的浪漫梦幻

戌时三刻,圆月已升至正空,华光皎皎,星汉灿烂,正是赏月游玩的好时光。

倌子们有的就在花庭中啖吃闲聊,有的则相约到街上游玩,花恋蝶也和红罗相携走出依君馆。

街边的店铺无不高悬盏盏花灯,依着各自的财力,花灯材质有琉璃的、绢纱的、宣纸的、皮纸的等,贵贱不一。就连街边卖吃的小摊也挂着一盏红柚皮做的小灯,皮上粗粗雕刻各种人物花草,中间安放一个小灯盏,红光朦胧,虽粗陋却趣味十足。

一些空旷的街角,有顽童用瓦砾石块搭建的宝塔灯照明。淮河里点灯游船往来穿梭,河边上许多男女老少正点了灯,许了愿往河里放。碧波荡漾,无数灯光起伏摇曳,引起片片惊呼。

天上月圆星繁,地上灯海人海,相映成趣,好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红罗,这仲秋节都已是花灯遍街了,不知到了元宵灯节又该是怎样一番景致?”花恋蝶手里拿着金银卷煎饼,边吃边四处张望。

“恋蝶没见过元宵灯节么?”红罗手里也捏着一个金银卷煎饼,不过只是偶尔咬上一小口,并不像花恋蝶那般粗鲁不雅。

“以前一直蹲大山里,没机会瞅见。好不容易出来了,每逢节日,还是不小心又蹲进大山里赶路了。”除了没交代穿越来历和一段异世初恋外,花恋蝶早在成婚之前就把该说的含混不清地对红罗交代了,包括她懒病发作当乞丐的职业生涯。

红罗听得模糊却并未深问,只当她祖辈是为避战乱隐匿深山的前朝大贵族中的高洁能士,悉数故去后,她才遣散家仆,无奈出山的。故此刻听到这话倒也不讶异,只是心底隐隐有些作痛,空着的一只手将她鬓边垂落的白发挽至耳际,笑道:“元宵灯节的花灯比仲秋节的灯要多得多,也要精致得多。届时,许多王孙贵族还会在自家门口造灯台,将家里雇人特制的新颖花灯挂出摆擂,有趣得很。”

“是吗?”花恋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口吃完手中煎饼。又从红罗手中夺过煎饼,三五下吞入腹中,接过红罗递上的绢帕揩了揩嘴巴,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问道,“现在红罗夫君是想继续沿街游逛呢?还是想到河边许愿放灯,灯铺前猜谜讨赏?”

“无所谓,恋蝶高兴就行。”他抽回绢帕,又细细地在她的嘴角处揩了一遍。仲秋之夜,满街都是相携的男男女女,比之他们更亲热的不知几许,这当众拭嘴的行为倒没谁在意了。

“喔,我高兴就行呀──”花恋蝶拉长声音,眼珠转了转,指着远处一座灯楼兴高采烈道,“那我们不如去灯楼前接帕,讨个戏耍彩头?”

“找死么。”红罗佯怒地轻拧她的脸皮,“灯楼接帕的都是些未成亲的男女,像我等成了亲的人只能远远站着观望,是没资格站到台前接帕的。”他撩起花恋蝶一缕白发摇了摇,调侃道,“如恋蝶这般特殊的粗陋容姿,倘若不幸被识破了身份,会激起群愤,被打成猪头的喔。”

“嘻嘻,说笑而已。”花恋蝶哈哈一笑,“花灯楼前接彩帕,谁家娇儿秋思春?这句俗话你家妻主还是听闻过的。”她微搂红罗的细腰,偏头在他耳侧悄声道,“红罗夫君,为妻带你去看一种你从未见过的灯吧?”

红罗眼波流转,趁无人注意时,桃红薄唇从她颊上摩擦而过,也悄声回道:“好,恋蝶说去哪里,红罗就去哪里。哪怕天涯海角,亦相伴相随。”

花恋蝶抿唇一笑,不再言语,只搂紧了他的腰,拥着他慢慢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待走到街外僻静处,两手抱起红罗,往城郊奔跑而去。

仲秋的晚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吹拂在面上,凉爽而不寒冷,夹带着秋夜明月的味道。

红罗揽住女人的脖颈,不禁闭上眼,惬意地享受着秋风吹面的爽然。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嬉笑,腰间一松,双手一空,双脚落在了地上。身边没了艳阳般的温暖气息,灌入鼻间的是一股清清的潮湿味儿。

他陡然张开眼,满满的芦花跃进眼帘,一簇簇,一片片,繁繁茂茂,蓬蓬勃勃,成林成海,又如编织满地的绒毯。

皎洁的月光下,是一株株芦花在夜风中摇逸,悠悠荡荡,散发出银紫色的光。偶尔,花穗被风吹落枝头,映着水泄流光,宛似在夜空中飞舞的雪花,刹那便是漫天的纯净云彩。

自己正处在一块潮湿的塘中孤岛上,芳草依旧萋萋,半高的稀疏苇花摇曳在腰间。四周水塘清凌凌地倒映着皎月群星,风乍起,摇碎星月满塘,粼粼清美。

恋蝶呢?从美景中回过神,他四下张望,却始终看不见妻主身影。除去大片芦苇,只听见蛙鸣和秋虫的低吟。

忽而,对面相隔十丈许的芦苇丛中飞出一道清越婉转的乐鸣,不是笛声,也不是箫声,更不是琴声。惊疑不定间,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慢慢从芦苇中站了起来。

似水如银的月色中,他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白发飞扬的女人,里着三醉芙蓉素衣,外罩黑色绣金纱縠,周身华光澹澹。黑灰长眉斜挑入鬓,烟灰眸子澄透似镜,倒映出璀璨星光。淡色双唇含着一片狭长苇叶,清脆婉转的乐声正从苇叶间传出。

叶歌!?曾闻有些小国边陲莽山中的蛮族会这一绝技,不曾想恋蝶竟然也会,看来她果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迷醉间,红罗有些想岔了。

叶歌时而欢快,如小鸟啾鸣;时而呜咽,似风吹苇叶;时而缠绵,像对人求爱。对人求爱?是……他吗?他蓦地张大了眼,痴痴看着对面吹着叶歌的白发女人,久久怔然。

一曲袅袅,花恋蝶手中的苇叶似被随意往后抛飞。她粲然微笑,曼声吟哦:“芦苇者,蒹葭也。虽是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

吟哦中,数盏明灯自她身后冉冉升起,在半空组成一个倒立的桃形,中空的桃形内展出一张白纸,上面书着四个桃色行草大字“红罗吾爱”。

这──

红罗望着升在半空飘摇的纸灯与那四个醒目的大字,霎时泪凝于睫,喉如哽刺,只觉整个身心都被一种甜入骨髓的柔情塞满,再没留下一丝空隙。

这时,对面又传来雅致柔美的清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排三尺余宽的竹桥自水塘中浮起,从他站立的塘草地一直延伸至恋蝶脚下的塘草地。

“红罗,我的夫君,我们一起走上竹桥可好?”花恋蝶微微偏头,唇边笑意不绝,伸手向对面那个一袭浅蓝锦袍,温润媚丽如同月下妖仙的男子做出邀请。抓住黄小猫一干痞子做苦力,如今她也终于靠着天时地利和孔明灯在古代玩了一盘风雅至极的浪漫,相信红罗夫君一定会铭刻终生,今晚上的鱼水之欢一定会和谐至极。

“恋蝶,真不知你脑子里还有些什么鬼精?又哪儿来这么多情歌?”红罗举袖抹了抹酸涨的眼眶,哑声笑啐。也不怕靴子沾湿,抬步便往竹桥迈去。

“情歌么?我肚子里还多着呢,红罗夫君若是想听,我能唱到你耳朵听起茧子喔。”现代流行歌曲十之八九都是爱情歌曲,只要红罗夫君不介意,她也可以撕心裂肺地吼上一曲《死了都要爱》。花恋蝶笑答,也抬脚踩上竹桥。

OK!一切都很顺利,只剩下最后一个浪漫环节──鹊桥相会完成后,此番挖空心思营造的古典浪漫就登峰造极,达到圆满了。

她一步,红罗夫君一步,两个有情人走到竹桥中间执手对望。天上明月朗星濯濯,水中明月朗星碎摇,四周芦花起伏飘飞。试想,那场景该是何等的脉脉含情,浪漫梦幻啊?

花恋蝶光是想着,身就已经酥了,心就已经醉了。举目凝望与自己逐渐靠近的红罗夫君,跨步间,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出,脸上的笑容越发缥缈温柔起来。

第033章 职业道德与女人原则

数丈外的瘦削男人沐浴在星光月华中,一袭浅蓝锦袍泛出层层莹白水色。晚风吹拂,发丝轻扬,袖袍翻飞间缀开朵朵灿烂桃花。他就那样含着笑,分花拂柳般地向她款款迎走而来。

以绝世美玉雕琢成形,以桃花之媚浇灌凝神,举手投足间端方优雅,眼波流转间风流媚丽,飞逸出一身的绝代风华,如仙似妖。

“君子端方,温润似玉;桃花风流,媚骨入髓。”世人赠予倌魁红罗的冠绝九州岛岛的十六字誉评是多么的贴切与当之无愧啊!而这样一个蹁跹出世的男人却正是她花恋蝶在异世新娶的夫君、丈夫、老公啊啊啊!与有荣焉,真的是与有荣焉!

花恋蝶心头好似万马奔腾,江河滔滔,激昂喧嚣不已。

Come on ,baby!

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将这句英文咆哮出口,然后飞奔过去,将自家的红罗夫君迅速地扑压之,狠狠地啃咬之、放肆地蹂躏之。然而──不行!她不能让这场亲手炮制的登峰造极的古典浪漫毁于一旦,她一定要为红罗夫君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浪漫回忆,让他满身满心满脑子永永远远都记住她的好。

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咆哮出声和蠢蠢欲奔的狂猛冲动,她以着不变的步履一步步稳稳地向对面的男人迈进,至于脚下的轻飘和软绵则只有她的牛皮靴底知道。

……九丈、八丈、七丈……她和红罗夫君逐渐近了、近了……

突然,一阵兵刃交接的金属声被凉爽的晚风从远处送来,眨眼功夫已至头顶。上方皎洁月色忽暗,呼呼劲风中,兵刃金属声更加连绵刺耳,紧接着响起一声闷哼,金属声戛然而止。一串热气腾腾的暗红液体不偏不倚地洒落在花恋蝶作势迎接拥抱的粉玉掌中,一大坨黑影砰地一声掉落在她脚前,随后又一大坨黑影擦着竹排砰地一声掉落进她右侧的水塘中。

晶莹的水花溅起丈高,劈头盖脸地从右侧倾泻了她一头一身,脚下的竹排在动荡的水波中摇晃不休。

扑啦啦──

两只隐匿在不远处歇息的水鸟被两道巨大的噪音惊飞起来,仓惶地飞掠到远处的苇丛中。

花恋蝶脸上的温柔和笑意瞬间凝滞,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仰望苍穹,眉峰有些狰狞地蹙起两个小结。

操他爷爷的!皓月当空,群星璀璨,怎么看都不是个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时光啊?更何况这片离城数十里开外的芦苇塘足有上百亩面积,有必要专程降落在她搭建的鹊桥上,还溅她满身的水花么?要知道坏人好事的事做多了,可是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恋蝶!”对面传来红罗担心的呼唤。

她静了静心,放下脖子,平视前方,看到离她四五丈远的红罗夫君在竹排上站得纹丝不动,烟灰澄透眼眸不由欣慰地弯起。三个多月的内修外练真的是没白费,红罗夫君的下盘功夫已经略有所成了。

“恋蝶,没事吗?”红罗又紧唤一声,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

“走慢点,我没事。”她柔声宽慰道,弯腰在脚前趴伏的黑影身上擦净掌中血迹,抹去脸上多余的水珠和一片枯萎的湿漉草叶,掸了掸衣袍,便顺手将利用完毕的垃圾轻轻抛入水塘中,不溅起一朵浪花,只荡漾出两圈涟漪。一剑穿喉,当场毙命,虽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也没啥抢救的价值了。

直起身,将鬓边垂落的白发拨到耳后,重现月色下的清朗端正脸庞上又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温柔浅笑。沾湿的白发在月光中反射出点点晶莹,散发出珍珠般的莹光。抬起左脚刚迈出半步,右小腿却被什么东西忽地抓住。

斜眼瞥去,箍住小腿的是一只湿淋淋的人爪子,指节突出泛白,手背几根青筋凸起。竹排边缓缓冒出一个黑色脑袋,接着是小半个黑色身子,奋力试图往竹排上爬。新上任的水鬼?花恋蝶不耐烦地甩开腿上的爪子,再一靴子将眼看就要登上竹排的脑袋重新踩回水中。

早死早投胎,当个水鬼也不错,就是不要杵在姐面前当鹊桥相会的拦路垃圾,姐对你们这对不挑时辰不挑地点拼死搏斗的亡命鸳鸯已经很忍耐了。

“恋蝶。”

“哎,我马上过来,红罗夫君。”花恋蝶抬眼冲他粲然一笑,淡色唇角高高勾起,眼眸中荡漾出片片柔情,然而晃荡的水波却在她眼底深处倒映出缕缕凉薄。

红罗将她的动作,将她眼中的柔情和凉薄一一收入眼底,心下恍然,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恋蝶,他的妻主,原来并不是一个热心肠的善良女人呵。只是对他上心了,爱了他,才会那样挖心般地待他么?唇边悄然勾起愉悦的浅笑,呵呵,他对恋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喜欢,打从心窝子里喜欢恋蝶给予他的这份特殊对待。

花恋蝶刚迈出一步,右脚踝又被湿淋淋的爪子死死抓住,这一次比之前抓得更紧更牢,像是铁铸钢浇一般。

“噗啦──”半个黑色身影借助爪中之力,猛地一鼓作气从水塘中蹿出,英勇地侧躺在她脚前的竹排上。

“救……救我……救我……”月色下,几缕乌黑发丝凌乱地披散了大半个脸,发丝空隙处露出的一只黝黑眼眸有些涣散,淡白发青的唇仍坚持不懈地向某个白发女人吐出求救信号。

向红罗夫君靠近的脚步连续三次被打断,看来今晚的鹊桥相会注定命运多舛。

花恋蝶不得不叹口气,向现实低头。好吧,她认输。她的本职是医生,被救死扶伤的祖传家训荼毒了三十三年,那份崇高的家训精神虽不够强烈,但好歹也还是耳濡目染地具备了一定的医者职业道德。既然脚下这个女人求生意志如此顽强,死活都不想当个水鬼,那么只要条件符合,她就勉为其难地救上一回。

蹲下身,她拂开侧卧女人脸上的凌乱湿发,露出一张湿淋淋的惨白面庞。唔,眉毛浓长,五官比不上自己的清朗端正,属于过得去的范畴。看起来虽然狼狈不堪,但整张脸依旧给人一股英气十足的感觉,再配上比一般女性略微粗大的骨架,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强者……的重要下属。

“你主要伤在左肩背上,目前失血过多,有昏厥的趋势。内息也颇为混乱,应该是不久前受的内伤未愈所致。”瞄两眼,搭搭脉,花恋蝶已准确说出该名黑衣女子的病症状况。

啊?!黑衣女子蓦地睁圆双眼,本是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灼亮起来,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果然,这个白发女人果然如少主所说,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她……她循着声音赶来是赌对了!激动之下,手上的劲儿不由越来越大,引得花恋蝶发出不悦地哼声。

在黑衣女子爪子上的某个穴位处重重一点,右脚踝终于脱离了钢铁桎梏。揉揉脚踝,花恋蝶一边撕着黑衣女子左肩上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嫁人没?”

黑衣女子一愣,继而老实答道:“没有嫁人,不过家里迎了个夫君。”

“迎了个夫君啊──”花恋蝶手上一顿,烟灰眸子眯了眯,继续随口问道,“夫君相貌如何?”

这白发女人不觉得问人夫君很是突兀失礼吗?且此问与救她有何干系?黑衣女子眉头轻微拧起,但转念又想到举凡身怀绝技的人士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怪癖,便也不以为意地认真回道:“夫君相貌尚可。”

“相貌尚可啊?”花恋蝶口吻怪异地重复了一遍,偏头目光诡谲地看了她片刻,淡唇轻吐,“那你还是好生安歇吧。”言毕,在黑衣女子惊诧的目光中收手,起身,抬步迈过侧躺的黑衣女子。

花恋蝶的女人原则之一:作为一个懒惰的女人,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躺着闭目养神。

花恋蝶的女人原则之二:作为一个好色的女人,可以牺牲闭目养神的惰性为美男做任何事情。

赶赴越国邺京途中,她彻底践行了第一个原则。与红罗夫君相亲相爱后,她彻底践行了第二个原则。而她的第三个女人原则则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所以抢了美男的女人都是敌人。虽然不能杀无赦,但绝对见死不救,有求不应。

天下美男千千万,她并不奢求每个美男都和自己有一腿,但摆着欣赏也是一种审美情操陶冶啊,而单身的美男又远远比有妇之夫看起来有魅力多了。

因此,在坚定的女人原则下,花恋蝶不太强烈的医者职业道德就很自动地退居二线了。

第034章 女人原则与夫君命令

“救……救我!”黑衣女子反应奇快,竟猛地侧转翻身,自后一把抱住花恋蝶的双腿,朝正走近的红罗拼着最后一口气高声喊道,“红罗倌主,救……救我!”

红罗听得声音有些耳熟,凝神细看,神色突地一变,大跨几步来到花恋蝶跟前,低头仔细打量几眼,讶然惊呼:“怎会是你?!”消失了三个多月的人竟突然就这样气息奄奄地出现在面前,那是否意味着她所效命少主也有了危险?!

“怎么?红罗认识这个黑衣女人?”花恋蝶听得胸口一闷,斜斜挑起右眉,唇角噙笑,轻轻问道。

“认识,恋蝶,救她!”红罗伸手抓住她的右手,温润媚丽的眉眼中尽是一片焦急。

“不救。”花恋蝶干脆地扬起左手拒绝,唇角弯得更高,笑得别具心思,“红罗夫君,我这是在救人于苦难。只有这女人早死了,她家那个相貌尚可的夫君才能尽快恢复单身,趁着青春年华之际改嫁个更漂亮的妻主。”

噗──搂住她双脚的黑衣女人张口喷出一小口暗红,双手无力地下滑,灼亮的眼神又开始濒临涣散。

红罗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手指拧起她手背上的皮子狠狠扭转起来:“恋蝶,别人家的夫君再不幸也不劳你操心。别给我贫嘴,马上把这个女人救治好,我还有重要的事问她。”

“红罗夫君──”她瞟瞟面前难得板着脸呵斥她的绝代男子,反握住他的手。委屈地眨眨眼,沮丧地垮下脸,拉长声音撒娇道,“她真的是个讨厌的女人啊──”没错,脚下的黑色垃圾就是个极端讨厌的女人。天外飞来打杀着破坏她的鹊桥相会不说,还可耻可厌地娶了个相貌尚可的夫君,现在还勾引红罗夫君对她生气,冷声出言命令她救治。

红罗看得直抽嘴角,却是软化了面上的怒容,张臂将她环抱于胸,温言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吃醋,恋蝶也不吃醋,可好?”他低头在她淡唇上亲了亲,温润媚骨声带上几分缠绵诱哄,“恋蝶,救她吧。”

这个……花恋蝶抿抿沾染上桃花芬芳的嘴唇,垂眸还是有些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妥协地咕哝道:“好嘛,一切都听红罗夫君的。”唉,谁叫她真的是发自内心地爱上了红罗夫君呢?比之夫君命令,这坚定的女人原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莫名的,她有种预感,今后这辈子很可能会被红罗夫君吃得死死的。

“恋蝶。”耳边又响起缠绵的媚骨轻唤。

“嗯?”她被唤得心尖上痒痒的,刚一抬眼,一个湿热的香吻便落在眉心。

“傻恋蝶,不管你以后还会娶多少个夫君,红罗夫君此生此世都只会爱你一人,绝不会离你半步。”

“不对,应该是永生永世。”她立刻得寸进尺地纠正道。

“好,永生永世。”红罗从善如流,又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永生永世都陪着你这个自私凉薄的懒色白发女人。”

“呵呵,红罗夫君,花恋蝶的心头爱。”花恋蝶揽住红罗的脖子,笑弯了一对烟灰水眸。虽遗憾没有达到鹊桥相会的顶级浪漫,但能听到这样甜蜜的誓言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啪啪啪,她在他左右颊边连亲了好几口,这才意犹未尽地后退一大步,重新在黑衣女人身边蹲下。

此时她的心情高兴得狂飙,自然也就不排斥医治不合格的伤患了。

黑衣女人目前已经处于神志不清,四肢无力状态,胸口起伏不大,出气多,进气少,估莫再拖上个把时辰也就翘辫子了。

哧啦──

花恋蝶将先前撕了一半的肩头黑布彻底与黑色劲装分裂,露出半个蜜色肌肤的肩背,月光中,清晰可见一条两尺来长的伤口从左颈肩部斜拉至背,血水不要钱似的汩汩冒出,看起来煞是骇人。

蹲下身围看的红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修眉紧紧皱起。他一直在倌馆生活,除了当年救助青锦时看过更可怕的伤痕外,就再未看过这般严重的伤势。

“恋蝶,能治吗?”他有些忧心地询问。

“啧,当然能治,你家妻主可是名医喔。”花恋蝶自信一笑。手边没有针线缝合,那就先用穴位止血法吧。右手并指在黑衣女子肩背上连点数个止血穴位,出血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减少。手一伸,再从竹排外的芦苇上捋下一大把芦花,两手使劲揉搓成泥,随意地覆在伤口上,撕下黑衣女子衣摆,开始缠绕加压。

“红罗,你可别小看这些芦苇喔。它的苇秆可造纸,也供编织席、帘等用;幼嫩时可饲家畜;嫩芽也可食用;花序可作扫帚;花絮可填枕头。”她口里讲解着,手法娴熟地将黑布按最稳固的三角形方式缠裹,“芦苇性寒、味甘,芦叶、芦根、芦茎、芦花,皆可入药,能清胃火,除肺热,有健胃、利小解之功效。另外它还可治霍乱、痈疽、发背溃烂、鼻衄、血崩,上吐下泻。煮浓汁服,可解鱼蟹之毒。”将伤患的肩背一圈圈密密匝匝地捆绑,指间灵巧翻转,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细细叮嘱道,“若是在野外不慎受了创伤,就把这芦花铺洒在伤口处,加压便可止血。”

红罗眉间的忧色尽散,狭长黑眸中闪烁着粼粼柔光,轻轻笑起来:“恋蝶,我以前只知用芦苇制成的苇索可用来辟邪,寻常百姓拿来编织苇席、苇帘,却从不知这随处可见的平凡之物竟还有诸多用处,真可谓浑身是宝了。”

“对啊,所以称其为千金苇也不为过。”花恋蝶右掌抵住伤患后背,内劲一吐,柔和的劲流便灌注进昏迷的黑衣女人体内,沿着全身大小筋脉游走,将所有淤积凝塞之处一一打通。

救治伤患时的恋蝶瞧来别有一番奇异风味,其言行看似慵懒痞赖,闲闲散散,偏偏眉宇间充斥着一丝极为凝重的认真。这样奇特能干的女人是他红罗的妻主,满心爱恋的妻主,心头不禁涌出一股子骄傲和甜蜜。

眼见花恋蝶收气撤回手掌后,他终于忍不住探身过去,扶着她的双肩,情难自禁地吻住那张丰盈的淡色嘴唇。

主动送上门的艳福哪有推却的道理?

花恋蝶几乎是半秒不差地立刻回搂住探身过来的男人的头,热情地予以响应。

两条香滑柔韧的灵舌时而在你的口中缠卷嬉戏,时而在我的口中舔舐逗留,搅拌出动情的滋滋水声,来不及吞咽的银线顺着彼此的嘴角蜿蜒流下,被月光照得分外淫靡惑情。

黑衣女人从昏迷中苏醒,刚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身体上方一对吻得缠绵,吻得难解难分的交颈鸳鸯,脑中顿时呈现短暂空白。

体内的凝滞不畅已经消失,肩头的伤口也进行了有效包扎,她知道自己算是捡了一条命,也知道自己应该衷心感谢这对救了自家一命的男女。但是──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憋屈啊!

请问两位能否重新移驾一个地方,不要围蹲着她在她脑袋上方亲吻得那般沈醉?倘若不能移驾的话,请问两位能否将口液吸卷干净,不要把这一滴滴热液掉在她冰凉的脸上?

她也是个迎了夫君的女人,这张脸是留给自个夫君洗沐的,不是拿来接别人夫妻口液的。

但是的但是──

黑衣女人蠕动了好半天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屈辱地沉默。

少主还指望着这对夫妻去救,她不能因一己之悲怨就把人得罪了。

第035章 破庙啊破庙

只要是个善于观察总结的华夏子孙都会发现这么一个规律,那就是举凡沾染上古味的华夏影视剧和小说中十之八九必会出现一个重要大型道具──破庙!

没错,是破庙。曾历经鼎盛香火,后又残败破烂再无人理会的庙子。

破庙是一个强效催化奸情、打野战的好场所;是一个出其不意揭发敌方密谋、瓮中捉鳖的好地点;同时也是一个为乞丐流民、伤残人士提供遮身片瓦的临时收容所。

所以,别看着庙破,它却实实在在地起着照顾民计民生、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作用。

了望逐渐近在咫尺的破庙,花恋蝶一时浮想联翩、感慨万千。

瞧瞧,就是这座邺京城西十几里外的林郊破庙,以前收容了王七和李四两个乞丐,三个多月前收容了她十几天。在他们三个乞丐流民相继离去后,如今又再度尽职尽责地发挥余热,收容了三个多月前离开依君馆的伪挂牌清倌魁青锦极其下属两名。

破庙啊破庙,你的精神是如此的崇高,你的生命价值体现得是如此的充实,怎不让人膜拜叹服?

今晚是月明星朗的仲秋夜,整个大地明华如洗,不过在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掩映下,破庙却是影影绰绰,看得并不分明。

站在失去了庙门的破庙门口往里探望,庙里出乎意料的昏黑。花恋蝶垂眸看看地,又抬眼看看庙顶。她记得三个多月前这破庙好像是举头望明月,低头看月光的,晚上完全不用烛火照明也能将庙内设施尽收眼底的。唔,现在居然被修缮了,这种举措虽然避免了漏雨漏风现象,但也杜绝了随时吸收日月精华的宝贵机会。

唉,世事万物,果然有得就有失啊!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忍不住自唇瓣缝隙中幽幽泻出。

“谁?!”最深的黑暗处响起一声万分警戒的冷喝,缕缕杀气自东墙边悄无声息地释出。

哟,是个音色明朗,但内息不稳的男子声音?花恋蝶挑挑眉,低低哼笑一声,痞痞道:“还能是谁?自然是这座破庙的主人回来了。你们鸠占鹊巢,睡姐的草床睡了一天一夜,姐是专程赶来收床铺费,好买下酒菜打牙祭的。”

黑暗中,几点银芒疾如流星般朝庙门射来,分上中下三路直袭花恋蝶的眉心、咽喉、胸腔三大要害。

“恋蝶!”立在花恋蝶身侧的红罗大惊失色,惊惧地喝叫。

“没事。”花恋蝶淡笑安慰,右手揽着红罗的腰肢,拖着斜挂在左肩上的黑衣女人迅速往左侧飘移一步。不多一厘,不少一厘,三点银芒就这么擦着黑衣女人的劲装飞出,隐没在庙外繁盛的枝叶中。

“哎呀呀,这位小哥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儿呢。”花恋蝶侧头在红罗唇上飞快地落下个吻,口里继续调笑着,烟灰眸子不怀好意地弯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跨进庙门,“不过姐可不担保你下一次射出的暗器还会精准无误地擦着你家妻主的劲装飞过喔。”

“你──”冷喝声带上了两分慌乱,本就不稳的内息更是凌乱起来。

“勾云,是我……”斜挂在花恋蝶右肩上的黑衣女人终于逮着机会虚弱地开口出言,“是红罗倌主和他的妻主来了。”

……

静默片刻,黑暗中倏地腾出一片柔和光芒,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瞬间照亮了半个破庙,也现出墙角处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那是个长相秀美的弱冠男子,明亮的黑眸布满了警戒和冷厉,面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和颓败。

“红罗倌主?!”一眼看到步入庙内的男子时,他诧然轻呼。奉少主之命和妻主一起在依君馆担任过守卫之职,与倌主红罗有过不少接触,却也在看到恢复绝代风华的红罗时,有一瞬间的怔愣和惊疑。

“是我,勾云,许久不见了。”红罗倚在花恋蝶身边,温温笑言点头。

勾云松口气,身上一触即发的杀气渐渐收敛。当他的眼光落在斜挂在花恋蝶肩上的黑衣女人时,面色突地大变,竟撤去所有的戒备和冷厉几步奔了过来,颤声道:“弦络,你……你又受伤了……”

“别担心,勾云,只是暂时失血过多,二倌主已帮我疗过伤了,休息一夜就无碍了。”弦络苍白的脸上落出温柔的笑,轻声安慰道。

二倌主?勾云这才将视线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粉颊白发灰眸淡唇,她就是妻主按红罗倌主的吩咐从破庙里下迷药捉回依君馆的那个白发乞丐?对了,少主曾说这个女人身怀高明医术,还说她拥有一身罕见的柔和内力,是个深藏不露的卧虎之人,他方才拼尽全力打出的暗器也是尽数落空。眼下情势危急,这个白发女人会威胁到少主还是……想到这,黑眸又渐渐犀利警戒起来。

看到面前这个名叫勾云的男子的变化,花恋蝶唇角高扬,懒洋洋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眼,左肩微微一抖,斜挂肩上的黑衣女人便顺势倒向面色也是苍白一片的男人。

“勾云是吧,啧啧,容貌尚可?你家妻主还真是个谦虚的女人。”她状似遗憾地摇摇头,双手揽住身侧的红罗,烟灰色澄透眸子浮起层层看不分明的光影,无视勾云惊愕的眼神,半真半假地建议道,“但是呢,正所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可见你家妻主也是个虚伪十足的女人喔,你不如考虑改嫁个实诚的女人怎样?”

勾云黑眸倏地冷下,面上腾起薄怒,这个已为人妻主的白发女人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他嫁的妻主自是自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好与不好,心知肚明,干她何事?就算她是少主曾经的救命恩人红罗倌主的妻主,也未免管得太宽,太过无礼放肆了!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包住他握紧的左拳,弦络对他缓缓摇了摇头,唇角泛出个无奈的苦笑。挂在这个白发女人身上一路行来,虽交谈不多,但对此女的某些德行已是忌惮不已,敬谢不敏。勾云若是懵懵懂懂地和这白发女人较了真,指不定会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倘若又一个不慎被这白发女人洗了脑,真与她和离了再改嫁,她更是得不偿失。

自家夫君自家心疼,且绝对要捍卫妻主权。是以,她当然不能任由事态恶化下去。

“勾云,别气,二倌主是个性喜说笑,随性惯了人,没啥恶意的。”弦络抿抿唇,一番话说得自己都心下发虚,最后嚅嚅嘴,加了一句,“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很明白,最大的原因还是自个打扰了这白发女人的好事,虽有红罗倌主在中间周旋,但这女人还是看自己不顺眼。

勾云揽住自家妻主,探脉发现她的内息确实已通畅无比,无甚大碍。又瞧瞧正弯着一双谐谑的烟灰眸子,似正等着他发话道谢的白发女人,只得憋着一口气,僵着脸冷声道:“二倌主,多谢了。”

“呵呵,勾云小弟啊,我对你家妻主可是天大的救命之恩呢,你光是口头上表示谢意似乎显得诚意不够喔,可以考虑用点其了更有诚意的方式言谢。”花恋蝶右嘴角斜斜一撇,勾出几分邪气,食指轻佻地从微张的淡唇上抹过,“比如,还是用嘴?”

唰──

对面射来四道炙热的目光,道道都恨不得将她剐皮抽筋。

“花恋蝶!”一旁的红罗嗔怒地拧起她的脸皮,厉声道,“我警告你,休得再胡言乱语,辱人清白。”知她有调笑男子的毛病,平日能纵容,但关键时刻决不能姑息养奸。

“好!”花恋蝶邪气的轻佻突地尽收,笑眯眯地嘟起嘴,孩子般一脸无赖地要求道,“只要我心爱的红罗夫君亲上一口,这张嘴马上就从良。”

“你──”红罗见她那副痞子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有心不理她,心头却滚过一阵甜蜜,还是遂了她的愿在嘟起的淡唇上亲了一记,又以舌细细舔弄几下,如此这般的不避嫌和宠溺倒看傻了另两个拥在一起的夫妻。

破庙里响起一声声雅致的柔笑,带着几分淫秽,几分得意,那张清朗端正的粉玉面庞荡漾出由衷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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